人工智能，研究圍棋的天花板

“‘絕老師’厲害!”棋聖聶衛平如此感慨。

“布局之后的情形也不好判斷，主要是完全看不懂它們在下什麼。”圍棋世界冠軍羅洗河九段如此直言。

 

歷時三天的2018騰訊世界人工智能圍棋大賽總決賽日前落下帷幕。在這場雲集了中國、日本、韓國、美國、比利時等世界一流圍棋AI高手的盛會中，由騰訊AI Lab(騰訊人工智能實驗室)團隊自主研發的圍棋AI“絕藝”，用10戰全勝的完美表現，強勢奪冠，第三次加冕世界圍棋AI大賽冠軍。

 

而這次比賽也吸引了超過300萬的觀眾通過網絡直播觀看比賽，單局最高觀看人數超過10萬。

 

此刻，人工智能和圍棋的魅力形成了合流。

 

為什麼選擇圍棋

 

幾十年來，從簡單的跳棋、五子棋到更加復雜的中國象棋、國際象棋，人機大戰在棋類這個被認為是聰明人才擅長的領域始終膠著。1997年，國際象棋世界冠軍卡斯帕羅夫向IBM的超級電腦“深藍”投子認輸的那一刻，成為人工智能超越人類的一個標志性瞬間。隨即，戰場來到圍棋領域。

 

在19縱線和19橫線分割而成的黑與白世界中，隻有探索，沒有盡頭。下圍棋，考驗的不僅是技藝——擋、並、頂、鎮、爬﹔下圍棋，考驗的也是策略——萬物相生相克、互相依存的道理就在黑白兩子所營造的迂回、謩荨⒋缶钟^中﹔下圍棋，考驗的更是棋手心性的修煉和人格的鍛造。

 

這樣的探索，先有人類，而后人工智能迅速加入。圍棋的復雜程度使擅長計算的人工智能大有可為。361個落子點，雙方交替落子，這意味著圍棋總共存在10的170次方種可能性，這個數字比整個宇宙中的原子數10的80次方要多得多。圍棋曾經被認為是唯一一道未能被計算機攻破的防線，圍棋世界冠軍柯潔九段就曾說，人工智能能夠在圍棋領域與人類較量，至少需要5到10年的時間。

 

但驚人的消息來得很快。從2016年那場吸引了全世界28億人目光、挑戰韓國圍棋選手李世石九段的人機大戰，AlphaGo以4：1的總分大勝，到2017年烏鎮圍棋峰會，柯潔淚洒棋盤，圍棋界公認AlphaGo的棋力已經超過人類職業圍棋頂尖水平。柯潔甚至表示，它(AlphaGo)就是圍棋上帝，能夠打敗一切。

 

“我們很少會見到一個文化項目擁有這麼多元的屬性。它是歷史悠久的，卻又能包容這個世界最新的變化﹔它是最東方的游戲，但最早出現的圍棋AI卻來自被認為沒有這個文化傳統的西方﹔它是最人文的，杜牧寫它，蘇軾寫它，川端康成也寫它，但它也是最科技的，科技前沿的人工智能願意選擇圍棋作為自己的突破口。圍棋在本質上，可以擁抱全人類。”作為一名資深圍棋愛好者，騰訊互娛市場平台部副總經理戴斌如此總結。

 

“看神仙打架”對人類意義何在

 

在經歷了對圍棋AI的震驚、不服氣、較量和膜拜后，愛好者常常把看圍棋AI之間的較量稱作“看神仙打架”——足夠出人意料，足夠驚心動魄，也足夠過癮。然而，“看神仙打架”對人類的意義究竟何在?

 

有一個詞叫圍棋人口。其中，包含了下棋的人，職業圍棋選手、業余選手、愛好者，也包含了了解、關注和對圍棋有興趣、有感知的人。戴斌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的時候說，騰訊長期以來一直重視圍棋，在不同維度上增大圍棋文化生產的外延，就是希望至少在第二個層面上擴大圍棋人口的基數。這種擴大用游戲或科技的手段，向年輕群體傾斜。比如這次比賽，在海報上有意採用二次元的設計和年輕人的語言，就會讓大家感受到圍棋是好玩的、酷的，入門后自然也是深奧的。

 

這樣的吸引力在幾乎沒有圍棋基礎的西方國家也曾發生過。2016年AlphaGo大勝李世石后，媒體發出了超過35000篇相關報道，在美國網購的圍棋被一搶而空，很多美國高校學生加入了本來少人問津的圍棋社團，連比爾·蓋茨都表示，自己是一個圍棋愛好者了。

 

另一個切實可行的應用在教育培訓領域。星陣圍棋開發團隊在前段時間就與北虹圍棋道場合作，將之應用在圍棋道場的日常訓練上，幫助棋手分析題庫，擴大思路，研究定式，提高棋藝。LeelaZero開發團隊負責人就表示：“我小時候下棋，如果直接開始點三三，肯定要被老師罵，說怎麼一上來就把優勢給了別人?但現在圍棋AI經常上來就點三三，這也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圍棋。”

 

還有更深刻的變化。聶衛平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現在圍棋人工智能的水平都很高，爭勝負已不切實際，重要的是如何向它們學習。”而柯潔在比賽開幕式上的致辭幾乎代表了當下主流圍棋界對圍棋AI的態度：“在圍棋AI出現之前，圍棋一直是人類棋手之間的競爭，人類對於圍棋邊界的認知，也都是由頂尖的人類棋手推動。圍棋AI剛出現的時候，確實顛覆了我們對於圍棋的認知，但我覺得人類和AI的差距並不是我們停止前進的借口，圍棋也不是隻有輸贏，圍棋AI讓棋手看到更多更好的可能，人類在探索圍棋之路上有了攜手同行的良師益友。”目前，與圍棋AI切磋，嘗試理解AI的思路，成為職業棋手越來越習慣的一種訓練方法。

 

當然，我們必須明白，一個會下棋的AI遠非人工智能領域科學家的終極目標。學界如此重視人工智能在棋牌領域的研發，其積極意義更在於，AI算法在研究棋藝的過程中不斷精進和提升，會帶來更多設計上的創新，在根本上提升人工智能算法的能力和適用范圍，從而為人類生活帶來更多的便利性。

 

圍棋AI會有風格嗎

 

完勝人類后，AlphaGo宣布退役。但人工智能在圍棋領域的探索並沒有停止，騰訊團隊絕藝、星陣圍棋、微信團隊開發的phoenixGo、獲全世界棋迷眾籌助力的比利時開源AI的LeelaZero、Facebook開發的ELFOpen Go……新面孔不斷涌現。

 

參加此次世界人工智能圍棋大賽的選手就囊括了世界最高水平的圍棋AI，例如參賽的“絕藝”是中國國家圍棋隊的指定陪練員，AQ是日本棋院指定的官方陪練AI，“石子旋風”是韓國官方國家隊陪練AI。目前各家AI都在AlphaGo論文所提出的算法框架下研發，技術上有趨同的趨勢，但細節會有所不同。“‘絕藝’的進步主要來自強化學習算法的探索和優化，使模型更加完善並能探索出新的招數。在決賽階段，‘絕藝’多次下出從未出現過的妙招，並巧破模仿棋。‘星陣圍棋’的特點是優勢下不退讓，支持任意貼目等。ELFOpen Go已經開源，是對AlphaGo Zero論文的復現。在這次比賽中，章魚圍棋、LeelaZero、北極光團隊等都不同程度地利用其開源模型來提高棋力。”“絕藝”開發團隊負責人馬博經歷了此次大賽，對參賽各家AI的風格有一定的把握，“雖然目前圍棋AI的實力已經遠超人類，但是並不完美，距離‘圍棋之神’還有距離，期待以后有團隊能夠研發出超越AlphaGo的算法，繼續探索圍棋的邊界”。

 

然而，圍棋並不是一個純粹的競技項目，它亦包含了文化屬性和藝術屬性。有兩個元素始終重要。一曰勝負，“脫離勝負，沒有奕能可言”是日本著名棋手坂田榮男的名言。二曰自我表達，圍棋最好的狀態不是我要贏，而是我要用我的方式贏。於是，范西屏(清代圍棋高手)之靈動，施襄夏(清代圍棋高手)之厚重在圍棋的世界中顯得如此賞心悅目。在那些最精彩的棋譜裡，我們能看到頂級棋手像藝術家一樣，留下他對生活、世界的理解。

 

圍棋經歷四千年，卻還擁有漫漫未來，相信隨著AI的成長和人類的成長，會幫助圍棋將其本質屬性慢慢釋放。“我覺得圍棋AI真正成熟的標志是AI出現自覺審美的曲線，這雖然在目前還幾乎看不到，但我對圍棋有信心，對人類文化也有信心。”戴斌如此表述。